第7章 第四章述州借船（上）
鱼肚泛白之时，施照和御水师到了述州城外。二人走了一夜，那御水师的衣衫和头发也慢慢地自然风干了。
述州城在浅水溪畔，自西向东沿溪而建，延至浅水溪入宽江口。二人进了城后才知，述州城内的船家渔农，停航的停航，休渔的休渔，没人肯到水中，原因正是昨日江里闹了水妖，哪家也不肯第一个去那江中冒险。
“船要停到哪天呢？”施照问一个船夫。
“主家的人去宽江巡江啦，等他们回来，说没事了，我们再出航嘛！这急不得，还是性命要紧。”那船夫答。
那船夫所说的主家，便是浅水溪的林姓一族，守浅水溪畔，居述州城旁。这林家家主林下意主一方水系，护一方安定，却与长湖湖主专横霸道不同，他清雅温和，很受这一带居民爱戴。
“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？我身上又没有银钱住店，难道要露宿街头吗？”施照自言自语。
“看来要去林家多讨一样东西了。”御水师说道。
“啊？什么？”施照不解。
“你随我同去拜访浅水溪的主家吧。”
原来这林家原本就是那御水师自己要去求药的地方。他身受妖邪所伤，一般的草药是不行的，只有水术世家或门派才会有□□邪伤的灵药。他知道施照身染邪气，如果再走水路，定会再有邪物滋扰，因此他原本打算先去林家讨到灵药，便买了船票与这小姑娘一同北上，毕竟自己清修之人与常人不同，体内清灵可以趋避邪怨。可现下客船渔船商船都停航了，唯一的办法是去林家借一艘私船，自己休养后亲自御船北上。
可是这浅水溪林家与一般水系世家不同，素来不愿与青玄门多有来往，上次林家有人拜入青玄门修习水术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儿。若是此地换成是长湖、或是龙鳞潭、或是九曲沧浪阁任何一地，那御水师都不至于如此困窘，早有水系世家主人来请，求药借船自然也都不在话下。可这林家，那御水师并没有认识的人，只能凭着同为清修之人去敲一敲冷门，看看际遇如何。
二人沿途问着，步行到了浅水溪畔的林家宅邸。
那林家大门敞开，不停有人跑里跑外的忙着，御水师扯住一名小厮一问才知，因为昨日宽江上出了大水妖，林家正忙着安排巡江之事。
“这位小哥，可否请您跟林家主人通传一下，就说，昨日收妖人落难，特来浅水溪请药借船。”
那御水师此言果然奏效，那林家主人很快便带着手下急急出来迎接收妖人。林家主人林下意虽年过六旬，依然身形挺拔，一身素色衣衫清雅不俗，本是满脸殷切的迎了出来，可见到他们二人，却瞬间变了脸，扭头拂袖而去，更让人把大门关在二人脸上。
施照冲过去用半个肩膀挡住那即将关上的林家大门，向里面喊道，“林家主人，等等，这位仙师昨日收妖受了邪伤，需要灵药才行呀！”
那里面传出林家主人的一声回应，“青玄门人，恕不接待！”
话音落罢，施照也被推了出来，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。
御水师叹道，“我本以为这浅水溪是清流自傲，现在看来竟是与青玄门有过什么仇怨嫌隙。此番回去定要问问师兄。”
“那现在怎么办？”施照急道，“你手臂的邪伤，不要紧吗？”
“还能撑几天。只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述州，一时也无法去他处求药。”那御水师答道。
“可我没有银钱，没法住店。”施照说。
“我身上倒是有几个银两，但还需留些银两付给船家。”御水师说。
“这述州城中不知会不会也有人收留我们啊？”施照问。
“住城里的人多半谨慎惧外，怕是很难有人会愿意吧。”
“仙师，你在述州城还有没有认识的人啊？青玄门总有平民弟子啊什么的是这述州的吧。”施照不断地想各种可能的办法。
“有是有，可我不识。”御水师回答。
“陆路呢？有陆路通向别的水系世家吗？”施照此刻首先想的已经不是自己如何北上，而是如何给这御水师寻到灵药。
“宽江水域，各水域间崇山峻岭相隔。尤其是宽江西侧，山陡多崖壁，并无陆路可行。”
“这么说，不通航就没有办法了吗？”施照不愿放弃，依然绞尽脑汁想办法，“仙师，你之前自己的那条船是哪儿来的？”
“那是青玄门的便船，就在凌溪中泊着，取来用便是。”御水师无奈地笑了一下，“我们去码头边等消息吧。”
二人去了码头，席地而坐，天色渐暗竟又下起雨来。所幸一个渔夫心善，许他们到自家泊在溪旁的渔船中棚中避雨。
“我那船就停靠在码头边，你们若是不怕水妖，自己去船里避雨吧。”
若是在平时那御水师清灵旺时，只需稍施水术，这点小雨就会躲着他，绝不会淋湿他身上半点。可如今落难，二人只得到了船家所指的渔船上。斜风骤雨，这摇晃的小船舱也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。
施照战战兢兢地摸进了船舱，生怕水中又窜出什么妖邪来。
那御水师将腰间一直悬着的一个小白玉瓶取下，手指一弹，那白玉瓶竟发出幽蓝的光，将整个船舱照亮。
“你拿着它。”御水师将那白玉瓶递给施照。
施照接了过来，那瓶子玉质温润，光滑无暇，瓶壁轻透，瓶颈细长，瓶肚上隐约可见新月雕纹。那透出蓝光的瓶子里沉甸甸的似乎装了什么液体，施照将它放在眼前，却又看不出有多少。
施照结果那清凉瓶举到面前，这淡蓝色光柔和不刺眼，她用手捂住再打开，捂住再打开，任那柔光穿过指缝、透过手掌。“这个灯真不错呀，比油灯和蜡烛都好，能握着又不烫手。”施照竟玩儿得开心了，问道，“里面装的是什么？”
“水。”
“水怎么会发光？”
“燃水术。”
“仙师，你又动用清灵施法了吗？”
“无碍。”
“你的伤口怎么样了？明日定要再想办法才行。”
“既未寻得灵药，伤口需要清洗。”御水师说着，眼神颇为戏谑地看着施照，“你来帮我。”
施照有些意外，“我？”
“对啊。”御水师说着，撩起衣袖，露出从肩膀到手臂上三条血肉模糊的黑红色伤痕，完全没有结痂的迹象。
施照下意识地把头扭到一边，不知说什么好。
“你不转过来怎么帮我冲洗伤口呢？”那御水师说。
“用什么洗？”施照问道，依旧是把头扭到一边。
“清凉瓶里的水。”
“清凉瓶？这个吗？”施照举起手中的白玉瓶。
“对。”
“就用这水冲洗伤口，会不会加重伤势？”
“这瓶里也不是普通的水。是经分水术去杂、经净化术驱邪的纯净水，虽不是疗伤妙药，用于冲洗邪伤，也是略有用处。”
“纯净水？”施照嘟哝着。
“对。来吧。”御水师举起手臂。
“你，可以自己冲洗吗？”施照小声怯怯地问道，扭着头将那清凉瓶递到御水师面前。
“可以是可以，但夜里邪盛，我怕水中窜上来什么妖怪把你叼走。”御水师说道，“这瓶里存了一些灵物的清灵，可以驱邪，你拿着不要放开。”
“哦。”施照这才领会御水师的用意，紧紧握住瓶子转过头来。二人此刻落难困于一处，施照也顾不得那许多男女禁忌了，便将清凉瓶的小盖子打开，轻轻倾倒出纯净水浇到御水师的伤口上。
“这瓶子小小的，怎么里面能装这么多的水。”施照发现小瓶子里流出的水远比瓶子看上去能装的要多。
“这个瓶子确实不凡，我平日练功会时不时存一些进去，从未装满过。”
“真是稀罕之物。”施照帮御水师清洗伤口完毕，要将盖子盖回去，双手握紧。
“青玄门弟子但凡拜了师父的，都会佩上清凉瓶，这是青玄门修习水术必备的入门法器。”
“入门法器？”施照不解。
“对。若要御水，必要有水可御。江河湖海之中，水当然是随手可取，但若到了无水的内陆旱地，身边无水必定受限。”御水师解释道。
二人说着话，听见外面的雨势渐小，继而停了。
“我们还是下船吧。”那御水师说道，“你身染邪气，我又清灵不足，回到岸上更稳妥些。”
“好。”
二人上了岸，深夜雨霁，更是从云中透出皎皎月光。那御水师似乎在月光中汲取了什么能量，人更有气力一些，还用引水术沥干一处石阶，带着施照沐着月色席地而坐。
“你说要寻的本家哥哥叫施步闲？”那御水师问道。
“对的。你想起来了？认识他？”施照已然困倦了，听到施步闲的名字，强撑着问。
“没有。”那御水师接着说，“那你也姓施？你叫什么？”
“我啊？我叫施照。”说着，施照打了个哈欠，继而昏昏沉沉的睡着了，竟不自知地把头搭在御水师未受伤的肩头。
“施照，”那御水师侧眼看了一眼月光下施照那蓬头垢面的脸，笑道，“月出照兮，佼人燎兮，人和名字差的实在远些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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